一早把家事都弄好,送妹妹出去之後就去找你吃中式早餐,奇怪,科技公司門口有車位,南港第一早餐店也只有一桌客,吃半飽再去異地工作,中研院的小山,這裡已經70年,當年的草皮和房舍應該是比造國外校園建成的,至今仍好新;小高地上的蔡元培紀念館與微風廣場經營的小咖啡廳,早上也只有一桌客人,我們輕鬆找到插座,豆奶咖啡點了,蔬食堡下肚,馬上開始打字。

我開始寫這一篇論文了,今天先命題,主辦單位給我的方向是「因應科技快速發展對教育的衝擊」,我卻將它硬改成「社會架構如何污染下一代」,但給它一個優美的題目──社會結構變遷中,新世代學子更容易被新科技「提升」還是「污染」,及教育又如何能跟上時代的進而扭轉之策略建議。而,到底這論文要寫啥?我寫道:「少子化、平權、新住民……在劇烈的社會結構變遷下,新一代年輕學子們的科技能力已超過了他們的父母,甚至超過了學校老師,這是一場更好的世代顛覆,讓這一代更快的接受AI、區塊鏈、ICT技術,還是一場更糟的世代墮落,讓這一代在直播、線上交友、博弈之中迷失了自己?好消息是,已有許多研究在討論社會結構的變化(單親家庭、新住民等、城鄉人口差距等),亦有許多研究提及科技的變化對年輕一代所產生的衝擊(職涯、心理、交友等),但,目前尚未有研究來將兩者作結合,進而預測出接下來對整個社會的影響,以及教育又如何可以幫助它往更好的路上扭轉?」我可是想了好久才將我心中想寫的,和出題合而為一。

不知不覺打到中午12點,各種膚色的各國研究員已站在我們附近等位子,我們坐到的是整館最佳雅座,兩面窗我們已經享受了三小時,也該讓了。你開始催促我才發現,這麼幾個小時我居然也只寫幾封電子報,一度我還睏到戴著墨鏡口罩坐著睡了。而今天真正高效率時段是到了下山後,往汐止的電子產業科技園區,這裡山高、路大、辦公大樓又高、又寬,全玻璃,都在這一區幾十年了,直到最近才又多了眼前這一棟,遠雄蓋的,接續這區傳統,一棟更大、更玻璃、更開放的龐然大物,中午有好多車子沿著它腳下水泥城牆排隊進地下室,我們很有耐心,因為我趁機和你討論電子報還缺的一點點「紅」──我想為離婚電子報加入一點human touch,全民皆愛的touch就是「吃」,很自然就想參考最近孩子愛看的「深夜食堂」,這已經一陣子了,但深夜的那個感覺實在太經典,我們一直往裡面「挖」──到底要怎麼複製那感覺?我需要它,來柔和我離婚爸爸的男性觀點,不要太刺、太討厭──於是你建議我用「早餐」來取代深夜,然後我們繼續針對早餐往裡面挖,怎麼樣才可以將這早餐弄得最有感覺?一步步地,我們定調了這早餐必須不是我對孩子的愛(感覺在炫耀)亦不是證明我很會弄餐(像自我宣傳),我要一種極謙極卑之調,類似是在「認錯」、「贖罪」。我想到了一個不錯的定位──它是一個「請多愛我一點」的早餐。這實在很特別,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反作用力?你笑,我不是都不在乎有人罵我嗎?

上班日的中午,這個mall空間很足夠,我喜歡這裡,因為它是整片的非常非常大規模的經營,家樂福特別大,美食街特別大,停車場特別大。其實,採買今天下廚材料可以線上買呀,可是我就想來這裡走走,好像再不休息一下、再不讓眼睛看看遠方,身體舒展一下,我撐不到下午了。我們吃了鐵板燒,轉頭就是家樂福,再轉頭已經提了兩袋,我們興奮地將東西放回家,開始在餐桌上畫「深夜食堂」,我將它畫成「愛我多一點」,畫的很熱情,然後再接再厲又開始想下一個主視覺,這一次要做的是「HERO PAPA LAB」(為了做早上那篇論文)。突然有一個擔憂,是不是太「天真」了呢?前陣子下來,我接了一大堆相當微小的合作,譬如今天傍晚會有民政局那邊的活動人員來家裡拍照,拍我這個單親爸爸與孩子的互動;出版社總編輯希望我出書,基金會希望我寫論文、兩個單位希望我演講…得知以上這些,都已經幾個月了,這幾個月我就用這些當作我的「營養劑」,讓我自我感覺良好,好像忙忙碌碌的,但其實它們並沒有收入啊,跟我獲利模式沒關係呀。但因為它們的存在,讓我覺得我受到注意,於是我就放鬆了──受到注意又不能當飯吃呀。

我這麼天真的像個小學生一樣的投入做這麼一份電子報,可是我現在已不是12歲的小男生,可以印《烏龍月刊》寄給全大樓所有大人讓他們稱讚。現在我是要靠這個來發展收入,這方法真的有機會嗎?開始懷疑一切都只在我的想像中,用想像的,真的會有機會嗎?好吧,這就是「創業家性格」,訂閱制現在都還沒完全開始,每一個人都在摸著石頭過河,過了河也不會告訴你他是什麼過的,只能靠自己實地做。而這個時候,因為財務上還沒有到非常緊迫之程度,所以我的腦子算是最清新的。還可以去想、去試、去失敗、去調整。

接女兒之前,車上有足夠時間睡一下,但後來又是驚醒的。可見我心情並沒有自己想的這麼平靜。台北溫度聽說高達38度,站在校門口等女兒,多等1分鐘,已經站不住;我們家最熱的地方是在後陽台,走出去發現那中庭大概有40度吧,是一個大烤箱,非常嚇人。此時校門走出來的孩子,臉上也蒙一層霧,我家女兒,還是一臉認真地走她的路,口罩還是戴著。

一回家,就要動廚了。今天煮飯的感覺有點不一樣,因為很久沒煮了──我會因為煮飯而緊張,看了食譜,那些什麼蒜末、辣椒、香油、蔥段、砂糖、鹽巴……全部寫在一起的時候我的頭腦就被跟著醬汁一起攪了,什麼也想不起來。現在,如果要長期做「愛我多一點」的料理,我得換個心態,讓自己可以長久。長久的話,才笑的出來,就和放學的孩子第一眼看到等待的媽媽,那微笑就像一朵花兒開了,兩顆眼睛裡面也長出兩朵小花了。帶妹妹回到家,我就進入「戰鬥狀態」,再過不到一個小時就來拍照了,可是我完全還沒有開始煮東西。你都笑我哪裡來這麼大自信?回到家,我還吸塵一下地板,然後才開始切原料,妹妹開始在叫餓了,此時只剩半小時──我開始煮沸水,切胡蘿蔔、洋蔥,打開海鮮包,整齊的將原料都在流理台上。

沒想到,攝影師竟然提早來了。女生是負責這次爸爸節在大安公園的策展,男生則是有經驗的親子攝影師,他一來就說,看到我這一身衣服(我穿著粉紅色圍裙,雙手戴著煮飯用塑膠手套,迎接他們),他「一定要拍一下了啦」,於是他馬上到廚房擺好位子開始拍,切節瓜,下麵,細細的擺盤,然後下鍋熱炒。原本我計劃煮五道菜,沒想到我只能表演一道,要上桌了,爽手端著熱呼呼、香噴噴的炒烏龍麵從廚房走出來,這路我走了十次,讓攝影師拍個夠。但妹妹害羞,關在她房間不出來,我慫恿有好吃的烏龍麵喔,才笑咪咪地開門,開始吃麵。攝影師要求我坐她對面,我在發現我真的不擅長擺pose,好不自然,反而妹妹笑咪咪,怎麼樣就怎麼好笑。然後妹妹離開到餐桌去畫畫,阿姨叔叔都稱讚她畫作真的很不像小學生,然而,他們沒有拍我最驕傲的「國中生語錄牆」,反而拍了妹妹桌下的版本;一度攝影師要求我必須將手臂拖在書桌上看妹妹畫畫,拍完才結束。

結束、送客後我大鬆一口氣,開始炒其他菜,高麗菜、醬燒豆乾、爆炸魚、煎櫛瓜,然後再炒一次沒有海鮮版的烏龍麵給哥哥吃。哥哥妹妹都說今天的炒烏龍麵真的很好吃,我也覺得,今天我下味道的時候比較霸氣,醬油、味醂、牛骨湯,不客氣,瞬間下完,然後用力翻炒。但我接受拍照的時候卻一點也不霸氣,而且好沒自信。

晚上回家我還處在一種累乎乎當中,想想,不只拍照,今晚我還弄了這麼多菜,剛剛終於洗完所有的碗、恢復整片流理台一樣物品都沒有,整個身體好像已進了太多油,靈魂一起被抽油煙機吸走。哥哥和妹妹和我一起看Netflix的少年PI電影,這電影真的讓人陷入它的世界,看了一小時就會覺得他處境好慘。因此,我們能在這世上,無論是什麼事情都很好。孩子們也聽見了這故事的另一個版本,哥哥很有感觸,妹妹一直說她聽不懂,我再說一次給她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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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Mr. 6自1992年開始每天日記,前面27年多的日記刻意隱藏,前所未有的人生公開開源實驗,若你有興趣獲得一份,請來信send.to.mr6@gmail.com借閱一份《完整版日記》)